The Chestnut Tree Café: 華東四省遊記－

29-April-2015

Day 6

【在山塘街，誤入尋常百姓家】

要想瞭解一個地方的風俗，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到當地的菜市場逛一圈。然而民俗風情從來不是筆者最感興趣的，也從未計劃要在旅途中拜訪菜市場。

然而在蘇州山塘街，我們卻誤闖“尋常百姓家”……

按照行程，山塘街本應是4月28日晚上遊覽的。可是因為購買火車票時遇上阻滯，從杭州來到蘇州已經11點多，幾乎是趕搭末班地鐵來到旅舍的。儘管景色確實吸引，可是時間已經不早了、眾人又筋疲力盡，而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更是澆滅了僅餘的興致。這個行程只好暫時擱置。

青年旅舍就在山塘街邊上，建築、庭院、裝潢都頗有韻味，與毗鄰的老街相當協調。＜悄悄話＞前台的店員還是美女哦…＜/悄悄話＞可是，從推開客房門的一刻開始，卻是各種差評：

1. 原來預訂的是四人間床位四個，結果剛打開門，卻赫然看見兩位帥哥在裡面，旅舍竟給我們分配八人間床位！筆者其實也無所謂，只是P君一直耿耿於懷。

2. 客房內的東西，能壞的基本都壞了：空調是壞的，塵封已久的電風扇顯然開不動，就連床架、儲物櫃、甚至（碌架床的）扶梯都搖搖欲墜，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。

3. 多人間沒有獨衛（預訂時已經知道的），公共衛生間還要到樓上去。衛生條件倒是不錯，一共四個隔間，每個隔間都包括了“衛浴三寶”：洗臉盆、馬桶、淋浴花曬，比一般的“公廁”（eg. 三清山上那個）好很多。

4. 旅舍牆上白紙黑字寫着“蘇州地圖有售”，問的時候卻說沒有……

青年旅舍入口

算了，山塘街邊上，三分鐘到地鐵站，價格也才60/晚，還不是“炮房”，也就不要計較這麼多了。

4月29日的第一個景點是號稱“吳中第一名勝”的虎丘。根據地圖，沿山塘街往西，走到盡頭便是虎丘，因此自古便有“七里山塘到虎丘”之說。從旅舍前往虎丘，乘公交的話要走到一公里外的車站坐車，乘船倒是方便快捷，可是價格不菲（電瓶船55/人、手搖船80/人）。經簡單討論，眾人決定以最原始的交通方法，沿山塘街步行前往虎丘。既能省錢，也能更切身處地感受這條歷史文化名街。

隨便翻開一本蘇州旅遊攻略，關於“七里山塘”的描述，不外乎“江南水鄉”、“小橋流水”、“風景如畫”、“文化名街”、“特色小吃”云云；可是，當我們從新民橋往西走時，卻發現這裡與印象中的山塘街大相逕庭──山塘街基本上以新民橋、廣濟路為界，往東（老城區方向）屬於旅遊區，往西（虎丘方向）則是本地人的生活區、菜市場，這一點似乎甚少有攻略提及。

印象中的山塘街。其實只有東側是這樣的

穿行於狹窄的街道，建築物上沒有張燈結彩，只有最樸素的青瓦白牆；兩旁只見菜販，沒看到叫賣旅遊紀念品的商販；熙來攘往的盡是當地居民，絕少有遊客闖入……

山塘街市場上的舊書攤

我們隨便進了家當地人的麵館，蘇滬的麵館大都是這種格局：入口側是個小小的收銀處，牆上掛着各種菜牌、價錢牌；店舖中間是用餐區，幾個廚房分別負責生煎、麵食、米飯等等，分佈在店舖四圍，與用餐區以一個個櫃台隔開。食客進門，先在收銀處點餐，然後到櫃台取食，最後在用餐區就餐。

筆者點了一碗燜肉麵（後來才知道那也是蘇州名食）。收銀員接過筆者的七元錢，交回來的卻不是收銀機打印的小票，而是一些傳統的標記──一面鋼牌，一根竹牌，上面都沒有文字（大概鋼牌代表麵條、竹牌代表燜肉吧？！）。頓然有種奇妙的感覺。

拿着這些標記來到櫃台，廚師便心領神會地下麵條。五花肉是事先燜好的，一塊塊整齊排在鐵盆上。待麵條煮好，店員便遞來這碗燜肉麵，好大的一碗！“燜肉見熱即融，酥而不改其形，入口即爛不必咀嚼，麵清爽湯甜膩，真是妙品。”先賢們的描述如此傳神，筆者就不必多費紙筆了。

出了麵館，繼續向西走去，人流便逐漸稀少。喧鬧的人聲漸漸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居民的閒聊聲、學校傳來的朗讀聲、以及窄巷深處的雞鳴狗吠。走在尋常巷陌間，天朗氣清，惠風和暢，只有山塘河上偶爾傳來的遊船馬達聲打破寧靜。

古樸的山塘街

然而當地人的生活，或許並非表面所見這般閑適。越接近虎丘，街上便越來越多紅底白字的橫額，這些橫額大部分是當局掛上去的，內容大概是“早簽約，早拿房”、“全力推動虎丘地區綜合改造”、“傾力打造蘇州‘城市客廳’”云云；也有少數是居民自己掛的，內容截然相反，諸如“老實人總是吃虧”等等……在“拆哪”國，這樣的景象可謂俯拾皆是──顯然這條歷史文化名街也終究難逃“拆遷”命運。

拍這張照片時恰好一對當地情侶路過，他們對筆者的拍照行為大惑不解。這樣的標語他們早已司空見慣

歷史文化名街也終究難逃拆遷命運

多年以後，若是有緣重遊故地，或許這裡已經改頭換面，變得像“山塘東街”那樣、變得像小河對岸那樣，光鮮亮麗，商賈聚集，遊人如鰂……遊客們將在山塘街和虎丘的美景中享受香醇的茗茶和咖啡，殊不知多少人曾為此而離鄉背井。

【在蘇州園林，當一回“鴨仔團”】

虎丘素有“吳中第一名勝”之稱，而蘇東坡的一句“到蘇州不遊虎丘乃憾事也”，更幾乎成了虎丘景區的官方宣傳口號，大街小巷都能看到。

然而大家（包括筆者）卻忘了一個事實：蘇東坡是宋代人，而現在所謂的“蘇州四大園林”，則只有滄浪亭是建於宋代的，其餘三座則分別建於元、明、清──滄浪亭當時也還是私家園林，不是大家想遊就能遊的。換言之，蘇東坡說那句話時，還未見過拙政園這樣的園林精品。因此，要是抱着“參觀蘇州園林”的心態遊虎丘，諸位一定會失望而回。

這裡的確不是賞景的，來這裡主要是訪古的。虎丘自古聞名，歷代先賢紛至沓來，為這裡積累了多不勝數的墨寶題字和神話傳說。來到虎丘，最好的遊覽方法便是一邊走，一邊聽着導賞員的娓娓道來。傳說虎丘乃吳王闔閭墓葬之所，葬後三天有虎蹲伏山頂，“虎丘”因而得名；傳說闔閭在虎丘試干將、莫邪寶劍，手起刀落竟把巨石劈裂；傳說夫差在建成闔閭墓之後，為防洩密在千人石上賜死一眾工匠，石上沾染的紅血歷經千年仍未能洗褪；傳說秦始皇、西楚霸王、孫仲謀都為了得到陪葬於闔閭墓中的三千寶劍而開挖虎丘山，久而久之竟挖成了劍池；傳說酷愛養鵝的“書聖”王羲之為得到兩隻護山神鵝，應山僧之意寫下“劍池”二字，字剛寫完山僧卻不知所蹤，神鵝化身為龍虎二獸；傳說孫武在此“三令五申”，練成世上第一支“娘子軍”；傳說晉朝高僧竺道生在虎丘山“聚石為徒”，對着石頭講經，竟連群石都對他點頭稱道（見成語“生公說法，頑石點頭”）……

千人石、二仙亭、劍池與雲岩寺塔。
後方紅色的“劍池”二字據稱出自顏真卿之手，“虎丘”二字則為後人的狗尾續貂。

左下紅色篆書傳說為王羲之“神鵝易字”所題；右下藍色行書為米芾所題

然而出來旅遊，神話傳說大都“過耳即忘”，吾等凡夫俗子，來到旅遊景點，大都只為了隨便看看建築物，然後在地標前拍張“到此一遊”照。可是這次又一次失望了：雲岩寺塔，這座號稱“東方比薩斜塔”的蘇州地標，竟然正在維修，被鋼鐵腳手架包得嚴嚴密密。工期預計2015年10月完工，有計劃前往蘇州的讀者請留意，別讓80元的門票錢白花了。

維修中的雲岩寺塔...

導賞員的講解到雲岩寺塔便接近尾聲，眾人往北門方向再走了一小段“冤枉路”，發現此路不通，便原路折返。

從南門出來到公交車站，還要穿過一段商業街，賣的東西幾乎都是拱北地下商場能買到的，只有“藍莓”引起筆者的興趣──藍莓不應是圓圓扁扁、紫藍色的？怎麼蘇州小販把這種長長的、葡萄狀的、紫紅色的果子也叫藍莓呢？難道是當地特產？由於時值中午，團友都想盡快找地方吃飯，便沒有停下來品嚐選購。罷了，水果的東西，應該到處都買得到。

蘇州各景點門口均有販售的“藍莓”(網上圖片)

現在回頭一看，還好當時沒上當。這些所謂“藍莓”竟真是用葡萄冒充的！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公交車剛剛開到蘇州博物館站，人還沒下車，一隻隻手已經伸進車廂裡了。好多好多的本地人，都說要半價把遊客帶進拙政園、獅子林。這些全職拉客的，在西南的桂林見識多了，沒想到在經濟發達的長江三角洲，這些人也都存在。

為了擺脫那些死纏難打的拉客，眾人匆匆跑進馬路對面的一家麵館。麵館的菜單跟早上山塘街那家基本無異，但裝修豪華多了，人也更多，收銀處前圍滿了遊客。眾人原本也打算在此就餐的，但實在沒有位置，而且筆者受不了店員的惡劣態度，便憤然離開，寧可找家周邊的小店。出門前筆者看了價錢牌，同樣的燜肉麵，這裡賣9元，山塘街只賣7元。

午後的第一個目的地是蘇州博物館。對筆者而言，館藏的珍貴文物本來只打算走馬觀花，最吸引的還是博物館的建築。這座博物館由祖籍蘇州的國際著名建築師貝聿銘親自設計，2006年才建成開館。博物館一方面沿襲了蘇州園林的粉牆黛瓦、假山假水，與一牆之隔的拙政園和諧協調；另一方面則引入了現代主義元素，建築物外立面皆由幾何圖案堆疊而成，與羅浮宮廣場上的金字塔、香港中環的中國銀行大廈一脈相承。整座蘇州博物館，可謂是建築大師對蘇州園林的新演繹。

蘇州博物館入口

大廳天花完全自然採光，沒有安裝一盞燈

由於不是節假日，參觀的人並不是很多，過了安檢，很快便順利進館了。眼見館方提供的免費導賞十分鐘後便會開始，眾人便臨時改變計劃，決定亦步亦趨跟着導賞員遊覽。導賞員看似弱不禁風，還沒有配戴擴聲器，卻竟滔滔不絕地講解了一個半小時（太慘無人道了！），把館內的諸多展品都介紹一番。館內珍藏了從新石器時代、到春秋戰國、到漢唐盛世、到宋元明清、到近現代的陶器、青銅、玉器、金器、瓷器、雕塑、字畫、文房四寶以至鳥籠玩物，通過一件件展品，便可大致瞭解吳中地區的幾度興衰更迭和文化交流，瞭解歷朝工匠如何投當權者所好。漫步其中，諸位將會看到迄今出土最完整的戰國吳王玉殮葬飾件、神話般的秘色瓷器、國寶級的真珠舍利寶幢、碩果僅存的北宋繪畫、“娘娘墓”出土的精緻銀器、絕無僅有的袁世凱洪憲瓷（館藏眾多，筆者都記不得了）……

神話般的秘色瓷器

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...

最後不得不提的還有假山。蘇州園林的一大特點便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，蘇博的庭院裡也有假山，卻與典型的假山大相逕庭。據導賞員介紹，假山乃貝聿銘根據米芾的畫作設計，真正的看點是假山在水裡的倒影，最能呈現“米點畫”的風貌。放眼望去，可以看到“兩重山，三重天”。

蘇博庭院裡的假山

來蘇州，寧可少逛一個園林，也記得要拜訪蘇州博物館。這裡既能飽覽一眾國寶級文物，又能領略建築大師的匠心獨運，還不用門票哦！（註：逢週一閉館，請注意）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蘇州行程的最後一個主要景點是拙政園。拙政園始建於明朝，是蘇州園林中面最大、最著名的一座，堪稱江南古典園林中之經典。

由於前兩次跟隨導賞員的體驗都不錯，來到拙政園，眾人決定繼續享用景區提供的免費導賞，把“鴨仔團”進行到底。導賞員帶着遊客從東園穿越至西園，介紹着其中一項項高超的造園手法，介紹入口處如何以“屏風石＂來營造伏筆和別有洞天的感覺；如何通過假山的遮掩和借景北寺塔，讓小小的園林顯得深不見底；全落地玻璃的遠香堂，如何借四方的牡丹、夏荷、楓樹和冬梅來達到“四時皆景”；舫式結構的香洲如何通過兩岸的一山一水，來表現景觀的一動一靜；一南一北的卅六鴛鴦館和十八曼陀羅花館，如何代表着一夏一冬……（一天聽下來的導賞太多了，來到拙政園，許多的導賞內容已經聽不進去了。）

拙政園

導賞路線來到西園便結束了，接下來需折返東門出口離開。導賞員的介紹固然豐富精彩，讓彼等門外漢看見亭台樓閣、假山假水以外的東西，看見園林設計師的別出心裁；然而隨意走走停停、拍拍照，在如詩似畫般的園林裡漫步，或找座人少的風亭水榭歇腳，觀花賞魚，同樣其樂無窮。

總體而言，90元看一座小花園真的很貴，然而園裡山水縈繞、廳榭精美、花木繁茂，看到這些美不勝收的景觀，真的無愧“江南古典園林的代表作品”之名。還有一點，園內的衛生也做得很好、很勤快，園裡基本看不到垃圾，這在國內旅遊景點中絕無僅有。

【在金雞湖，領略蘇州的繁華】

諸位要是把蘇州行程全都安排在姑蘇老城市區內，便難免會產生一個錯覺，認為蘇州只是個抱殘守缺的三、四線城市──沿巴士路線走去，清一色是粉牆黛瓦、低矮古舊的房屋，連一幢現代化的高樓大廈都沒有。殊不知她竟是人均GDP排名全省第一、全國第七的經濟大市。

其實那是因為政府為保護園林景觀而採取了限高措施，老城區內所有新造建築物均不得高於北寺塔（原名“報恩寺塔”，蘇州人民戲稱“不是塔”）的第四層。那些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，則主要集中在蘇州“CBD”──工州工業園區內。因此，要想領略蘇州繁華的一面，一定要來到工業園區。

觀乎整片工業園區，“5A級景區”金雞湖無疑是最璀璨奪目的瑰玉，“秋褲子”東方之門、摩天輪公園、國際金融中心、蘇州文化藝術中心等標誌性建築物均依湖而建，從開闊的湖堤上可以飽覽蘇州的城市天際線；而環顧整座金雞湖，“集高端特色餐飲、娛樂、觀光、休閒、文化為一體”的李公堤，則顯然是最適合 ~~土豪消費~~ 休閒觀光之處。

然而要說服團友，把他們拉到遠離老城區的李公堤，則非用利餌不能成事，而最有力的利餌當屬珍饈佳餚。計劃行程時，筆者已打算安排在金雞湖享用晚餐，後來看到地圖上的大幅廣告，四百年老字號、蘇州名樓得月樓竟也在李公堤設了分店，當即拿定了主意，決定要光顧一回。

初到金雞湖，第一印象是這裡真的很適合跑步。暮色之下，涼風颯颯，綠樹成蔭，路寬車少，現場的確見到不少跑友在緩跑鍛練，當中不乏高手。經過是次的“實地現察”，筆者對每年三月舉行的環金雞湖半程馬拉松也更感興趣了。

得月樓位於李公堤中部的一座小島上。眾人從南口進入，沿途皆是很高檔、很有格調的餐廳、咖啡廳和購物場所。馬路上沒有山塘街和觀前街的車水馬龍，然而飯店門口卻都停滿了車，裡頭都座無虛席。果然蘇州人都是土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