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-08-26

消失的寶藏

註:以下內容純屬虛構。如有雷同,概不負責!

多祖輩都曾經講述過“歐維士號大帆船三進澳門港”的往事,在他們的年代裡,那是一樁大事。從他們的口耳相傳中,我們至今依然能感受到當時的盛況。

歐維士號一度是世界上最大型的加利恩大帆船之一,曾是葡葡牙帝國的驕傲,見證過帝國在大航海時代的輝煌。到了風雨飄搖的十九世紀初,雖然昔日的榮光早已褪去,船體處處流露着歲月的滄桑,卻依然無損它的風采。

為了迎接歐維士號的到來,時任總督法利亞早已高調鋪張,他下令所有商船、漁船暫停進出港,以給歐維士號讓路;沿岸各處,盡是彩旗飄飄張燈結彩;不少華人亦聞風而至,在岸上熙熙攘攘、載歌載舞,只為一睹巨船風采。鞭炮齊鳴、鑼鼓喧天,場面之浩大不遜於一場嘉年華。千呼萬喚,歐維士號終於除除駛進了十字門,巨帆上的拉丁十字架遠遠就能看見。帆船在水道上緩緩靠岸,四平八穩、威風堂堂,光是船艙已經高過岸上的任何一座樓房,三根桅桿更可謂高聳入雲。自從澳門的航運業衰落以後,整整一百年來,都未曾有過如此規模的遠洋船進過港。
歐維士雕像與“歐維士號”帆船拼圖(攝於澳門區華利前地)
歐維士(Jorge Álvares),又譯歐維治、歐華利、區華利,是第一位由官方派譴來華的葡萄牙航海家,1513年任“魯梅沙”號艦長從馬六甲來到東莞伶丁島,此後亦曾三次航行至中國,1521年病逝於屯門澳。1954年澳葡當局在南灣初級法院大樓前(即現“區華利前地”)豎立其雕像以示紀念。“歐維士號”大帆船即以其名字命名。

它來是要執行一項秘密任務:在歐洲,拿破崙的鐵甲騎兵已經翻越了比利牛斯山,如箭在弦,準備朝里斯本高歌猛進。危急存亡之際,葡萄牙攝政王若奧親王命令遠東殖民地籌集五百箱金幣,作為與法蘭西人議和的籌碼。

任務刻不容緩,船長婉拒了法利亞總督的送別晚宴,剛剛完成裝運當晚,便決定起錨回航。萬沒想到的是,船隊才剛剛啟航,第二天便遇上了風暴,不得不回港避風。總督又一次親自來到碼頭迎接。

“瞧這風吶!”總督感嘆道,“沒兩三天應該走不了。”法利亞總督當過海軍軍官,對航運還是相當在行的。他邀請船隊長官在避風期間到總督府上暫住幾日,唯恐待慢了這批里斯本官員。

“謝謝你,總督先生。”船長答道,“可是我們身負重任,寧可留在船上,守着那批貨。”



歐維士號入港的不尋常舉動,無疑引起了沿岸海盜的注意。這些天來,他們都在悄無聲息地部署着,探聽着澳門的風吹草動;而船隊回港避風的三天時間,更是給了海盜可乘之機。

風暴終於過去,歐維士號再一次揚帆啟航。結果出港還不到八十海浬,船隊就遭遇了海盜的攔途截劫。還未進入作戰狀態,主護衛艦就被對方一炮擊沉,與帝國苟延殘喘的希望一同葬身於南中國海;其他四艘護衛艦設備陳舊、群龍無首,難與以逸待勞的海盜抗衡。經過一朝一夕的浴血奮戰,葡軍護衛艦發完最後一顆炮彈。四艘戰艦慘遭全軍覆沒,一艘中彈沉沒、一艘與敵艦相撞同歸於盡、兩艘重傷至衰失行動能力,歐維士號船員亦無一倖存。

海盜將歐維士號洗劫一空。為了慶祝這場有史以來最豐盛的勝利,他們全體登上了歐維士號,在甲板上徹夜狂歡、酩酊大醉,然後花了整整兩個晝夜,將大帆船上的五百個寶箱搬上海盜船。離開前,他們把歐維士號和幾艘戰艦付諸一炬,濃煙冉冉升起,從兩百里外的西望洋炮台上都清晰可見。

然而喜慶的氣氛很快煙消雲散。先是一兩人,繼而十幾人,很快,所有船員便都開始嚴重腹瀉。那時候,“霍亂”一詞還未發明出來,病員唯有遵循古老藥方,用黃芩、黃連、甘草熬湯抗擊痢疾。船隊失去了勞動力,只得在海戰現場下錨,與其說靜養,還不如說是等死--病員接二連三地死去,每死一人,其他人就把屍體拋下海。等到幾艘葡艦化為灰燼時,船艙上也已空無一人,海盜船變成了鬼船,在大海中隨波起伏。

幾天後,法利亞總督接到報告,指有漁民在外海發現了海盜船,恍如擱淺在一座浮屍之島上,船下滿佈着發脹的屍體,堆積如山、腐臭難當,倒是吸引了不少黑鳶前來大快朵頤;一排燒焦的巨型船骨橫臥在側,載浮載沉。這些天總督可謂寢食難安,正煩惱着不知如何向王室交代。現在好了,事情總算有了眉目,不管寶箱還在不在,他都決定要把船拖回來。

總督僱了十二艘華人漁船,將海盜船和歐維士號的殘骸拖了回來--一星期前還風光無限的歐維士號,第三度來澳時已面目全非,它將永遠歸宿於此。經點算,五百個寶箱齊齊整整、毫髮未損,總督大喜,火速給若奧親王發了呈文:“五百箱金元於海運期間遭截,歐維士號與護衛艦隊悉數覆沉。承蒙主恩,寶箱已完璧歸趙。唯遠東地方已無足夠運力及兵力護送回朝,現將寶箱暫存於澳,由卑職嚴加看守。”

只是若奧親王高興不起來:他知道與拿破崙議和的希望幻滅了,決定暫時將王室遷往里約熱內盧。1807年11月30日,法軍攻陷里斯本,葡萄牙帝國從歐洲大陸上消失。



貪得無厭的英國人打聽到寶藏的消息,也想乘機敲詐一筆。1808年8月,海軍少將杜魯利調派三艘戰艦,從東印度越洋駛到伶仃洋,藉辭稱“今我國王發此戰船來澳門,是為了扶助澳門的葡國人,以抵御法蘭西的進犯。”法利亞總督猜到了英國人的企圖,一口回絕了英軍登陸的請求。杜魯利非但不退,更派譴手下一千餘人強行登陸,攜同槍炮,佔據東、西望洋兩座炮台。

葡萄牙國運衰殫,根本無力抵抗,只好向滿清政府求救,卻絕口不提寶藏的事:“據史可知,英吉利人這次肯定是借口保護葡人而想佔住澳門。”嘉慶皇帝得悉後,龍顏大怒,責令兩廣總督吳熊光果斷處理,立即封禁進澳水道以絕英人糧食,暫停英國商船入港貿易,又調動兵力,水陸兩路包圍澳門,嚴正宣佈“克期進剿”,使其知難而退。

多年以後,正史談到這次英軍撤兵,都會說是“由於清朝封禁進澳水路,絕其買辦柴米日用,又有清兵水陸進剿的威脅,英兵已無法在澳門呆下去”。殊不知法利亞總督與杜魯利少將私下協商,同意支付一百箱金幣以換取對方撤兵。為掩人耳目,英國人把槍炮彈藥留給了葡萄牙人,將一箱箱滿載金幣的彈藥箱,用三板小艇陸續運出十字門、搬上大船。

王室對法利亞的處理手段頗為不悅,認為小小澳門不值得一百箱金幣的代價,於是英軍剛剛撤走,他便被革去總督一職。為免英國人捲土重來,臨別前,他動員逾百黑奴日夜挖掘,將真真假假的八百個寶箱秘密埋藏到全澳三十多處,自己再將四百個裝滿石頭的假箱子,裝模作樣地封存在總督府的地窖裡。在駛往果亞的船上,他把整批黑奴集體處決掉。這樣,關於埋藏寶藏的秘密,只有為數不多的幾位親信知道。

離開澳門後的法利亞仍一直心繫着寶藏,然而他足足等了十三年,等到當年的親信們都已陸續離世、知道秘密的人寥寥無幾,才總算等到祖國光復的一朝。法利亞那時也已經臥榻病床、記憶衰退,仍然憑着依稀的印象,把四百箱金幣的秘密稟告了國王若奧親王,只是埋藏地點已無法一一交代了。國王旋即命令時任澳門總督全面開挖,在雞頸山、普濟禪院、聖若瑟修院、西洋墳場等多處起出金幣三百多箱,卻仍有七十八隻寶箱不知所踪。

嗣後的將近兩百年裡,澳葡政府--以至後來的特區政府--從未放棄過尋回寶藏的希望。然而,儘管二百年來新技術層出不窮,而且每一條街道都被粗暴挖掘過不下二十次,只是一切的努力都徒勞無功,七十八隻寶箱始終未曾重見天日。

消失的寶藏,注定要成為這座城市的永恆之謎。而在謎底揭曉前,一切的開挖還將繼續下去......




2016-08-18

浮冰融化後...(上)

們經常能聽到這樣的危言聳聽:全球氣候暖化正加速着南北極冰層的融化,導致海平面不斷上升,多少年後,哪些哪些地方將被海水淹沒。為了讓聽者覺得事態嚴重,保育者通常還會附上這樣的照片:在北極浮冰上,一隻北極熊眼看着支離破碎的冰蓋,對前路感到一片茫然......

姑且認為氣候暖化、冰架融化和海平面上升都是可觀察的事實,而北極熊的生存狀況也的確堪憂,然而,浮冰的融化,真的也是海平面上升的元兇之一嗎?換言之,當浮冰融化後,水位將會如何變化呢?讓我們一起走近科學...

2016-08-11

珍惜身邊的每一隻“甲蟲”

副標題:讀卡夫卡《變形記》

着試讀的心態,筆者在網上找到了小說原文。沒想到故事小巧而緊湊,花了不到兩個晚上,便一氣呵成讀完了。耗時之短、過程之流暢、以及對未知結局之渴求,實屬近年罕見。

小說首先吸引人的,是那個堪稱經典的開首:
一天早晨,格里高尔‧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。他仰卧着,那坚硬的像铁甲一般的背贴着床,他稍稍抬了抬头,便看见自己那穹顶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块弧形的硬片,被子几乎盖不住肚子尖,都快滑下来了。比起偌大的身驱来,他那许多只腿真是细得可怜,都在他眼前无可奈何地舞动着。

“人怎麼會變成甲蟲?這個可憐人身上到發生了甚麼可怕的事?”不少讀者捧起小說時,首先產生的都是這樣的興趣。然而《變形記》不是一部科幻小說,格里高爾何以落得如斯田地,究竟是秘密實驗的使然、還是神秘巫術的詛咒、抑或是被甲蟲咬了一口所致?小說並沒有交代;同樣地,小說也沒有探討將甲蟲變回人的可能性。甚至乎,變形到底是真有其事,抑或只是格里高爾自己的心理幻覺,也都值得商榷。

事實上作者卡夫卡似乎傾向後者。在寫給出版商的一封信函中,卡夫卡就曾規定“不得把蟲子畫出來”。出版商也信守協定,沒有展現那隻引人注目的巨大甲蟲,取而代之,封面上畫出的是一個身體正常的男子,他雙手掩面、狀甚病苦,仿佛心理上正經受着可怕的變形。
《變形記》原版封面

無論如何,變形的過程不是小說的焦點,作者關注的是變成蟲子以後的生活,以及身邊眾人態度的轉變。母親雖然一直顧念親情,卻本能地畏懼着這隻大甲蟲,每次看見它總會昏厥暈倒;父親則一直主張鐵腕管治,他已時刻作好準備,只要怪物表現出一點不安份,便要將它趕盡殺絕;妹妹葛蕾特起初曾自告奮勇肩負哥哥的起居,細心揀選出它喜歡的食物、為它的房間收拾打掃、清空家具讓它獲得更寬敞的活動空間,可是終究壓抑不住她的厭惡:“对这个怪物,我没法开口叫他哥哥,所以我的意思是:我们一定得把他弄走。我们照顾过他,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,我想谁也不能责怪我们有半分不是了。”她的情感終於爆發了。

反倒是格里高爾,儘管失去了人類的外表、發生了如此不可思議的悲劇,心裡一直惦記着的,依然是養家糊口的事情、對未能資助妹妹入讀音樂學院而耿耿於懷、對家庭經濟拮据的憂心忡忡、以及對妹妹悉心照料的感激之情。在黑暗幽閉的房間裡,他時刻傾聽着外面的風吹草動、努力不給家庭造成麻煩、想方設法減低家人的噁心感,卻從未獲得家人的理解......

飽受排擠的格里高爾呼盡了最後一口氣。家人們仿佛卸下了重擔,都迫不及待準備投入新生活。

對於這個簡短的故事,許多文字評論家都已經發表過精闢的解讀,許多都關乎社會壓迫下的人性扭曲。而黨中央在解讀之餘,亦不忘向敵對資本主義“抽水”,其官方基調為:
《变形记》中萨姆沙的遭遇即是在那个物质极其丰裕、人情却淡薄如纱的时代里处于底层的小人物命运的象征。小说以主人公变为甲虫这一荒诞故事反映了世人唯利是图、对金钱顶礼膜拜、对真情人性不屑一顾,最终被社会挤压变形的现实,反映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真实的社会生活。

之所以說“抽水”,因為筆者私以為,格里高爾之所以人人喊打,重要原因之一,不是因為他失去了經濟貢獻,而是因為他變成了面目可憎的甲蟲。假設他變成的是憨態可掬的兔子、松鼠或是小熊貓,即使同樣喪失了養家糊口的能力,但念在同一屋檐下的血脈之親、以及曾經作出的奉獻,他至少能獲得寵物般的關愛吧?

然而卡夫卡沒有給格里高爾施以半點憐憫。他讓他變成了最猙獰噁心的怪物,剝奪了一切本屬於他的人類特徵,使他受盡了人們本能的排擠;這樣也罷,偏偏作者還給他留下一顆人類的心,讓他繼續承受心靈的折磨--儘管懷着無盡愛意,卻得不到半點理解,終於在黑暗孤獨中默默死去。

慶幸自己不是活在卡夫卡的筆下,不會在有朝一日突然變成那隻怪物。

不過,現實亦是同樣殘酷,每個人都逃不過變成甲蟲的一朝:那是我們老態龍鍾、百病纏身的時候,歲月的沉積與疾病的摧殘令人面目全非,身上散發出藥物混雜和皮肉腐爛的氣息,外觀上就讓人避之不及;工作能力喪失殆盡,僅靠家庭的濟助才得以維生,被家人視為負擔;感官衰退、記憶混亂、語無倫次、視力日漸模糊,被認為難以溝通;唯有內心依然清澈,依舊保留着對家人的愛、對未竟大志的耿耿於懷、以及對家境窘迫的自責與無奈。


如果您身邊還有這樣的“甲蟲”,請珍惜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