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09-17

2022銀馬備戰小結(1)

切要從一頓早餐開始談起。

優秀的跑者——例如“旋風腿”Ray哥——總有很多共通點,其中之一是,他們隨時記得離重要比賽還有多少個星期,更非常清楚每星期需要練到甚麼程度。這可能是我無法成為“優秀跑者”的原因之一,因為我對於日期的運算一直不靈光。

雖然運算能力似乎與長跑關係不大,可是如果您也模仿一下他們的習慣,一定會驚訝於訓練時間的稀缺,一定會感歎每週長課機會的寶貴,從而珍惜並努力完成每一次訓練。

8月2日,星期二,離銀河馬拉松還剩18個星期。Ray哥計劃這天要早起為愛妻買一份精緻的早餐,並且——由於實在起得太早——在早餐店開門之前,他還有3.5小時先跑完一個42.2km的全馬。

這可算是給澳門跑步界拋出一枚“重磅炸彈”,其影響之深遠更甚於Pong哥6月怒刷松山70km。要知道澳門在6月18日剛剛經受了一波新冠疫情的衝擊,疫情奪去了6位長者的生命、導致超過1800人染疫,其間並首次實施了為期10天的“相對靜止”,直到8月2日的凌晨12時,包括“跑步禁令”在內的多項防疫措施才剛結束。持續了足足一個多月的疫情,讓眾跑者的訓練計劃都嚴重停滯。正當大家躍躍欲試、摩拳擦掌地準備“恢復訓練”之際,Ray哥卻已經交出一個Sub330全馬——對不少跑者可能已經是遙不可及的目標,其爆炸性是可想而知的。

先例既開,形形色色的“報復式跑步”便都見怪不怪了,諸如威少的8月“全勤獎”兼500+km跑量,諸如David兄每日2~3課殺遍澳氹路,諸如尼泊爾哥哥Biru 5km大PB和直上30km(他以前跑過最長的距離只有16km)的壯舉......30km以上的長課爭先恐後地出現,仿佛沒有能力在8月的暑熱下完成30km者,在本澳跑壇都已經無地自容了。

一場“跑量遊戲”徐徐展開,吸引到各路英雄競折腰。疫情之於跑者,就好像安全車之於F1賽車,雖然讓大家都慢了下來,卻也為後來追趕者提供了縮窄差距機會。譬如像我,藉着疫情其間保持“散步”與跳繩,得以較快提升狀態,並在8月14日率先跨過了所謂的“30km門檻”(這為後來發生的一些事埋下了伏筆,本文不展開)。縱觀整個8月,365km的總跑量雖然跟優秀跑者們還差一大截,也已經是本人歷來第二高的了,不論質、量都已經迅速推進甚至超越了疫情前水平。

欲望與野心容易使人沖昏頭腦。步入9月,情況急轉直下。

處暑、白露之交,西北太平洋接連有“猛貨”颱風游弋北上,華南沿岸一連吃了十幾天的下沉氣流、吹了十幾天的“空調外機”,才來了兩天的初秋涼意被驅散得無影無蹤,炙熱而渾濁的空氣令人窒息,對跑者而言更是苦不堪言。

但天氣對待所有跑者都是公平的,區別只存在於跑者的意志力上。強大的跑者們(龜、6、威、MD、Dino,等等)還嫌條件不夠嚴酷呢,偏要挑在午後的烈陽下完成艱苦的訓練;反觀我自己,則早已在酷暑和過度激進的增量中迷失了方向,陷入到可怕的厭跑情緒中。9月才剛過一半,這月的“跑量遊戲”便不得不舉手投降、自我放飛——一週前還跟我跑量一樣多的龜,此刻已經領先我30km了。沒有辦法,畢竟像那樣的危險遊戲,只有最堅毅、最富經驗的跑者才駕馭得了。

現在的情況如何呢?長課的進度停滯不前,似乎已經墮入務求安穩、不思進取的“舒適區”陷阱;配速課、間歇課更是慘不忍睹,疫後最初兩星期的“恢復性”課表固然得心應手,可是越到要重回正軌時,就越是力不從心,每次不是速度、時間不達標,便是距離、組數未完成——有時候則是兩者兼之。但相比起完成不了課表,更大的問題是,連面對課表的決心與勇氣都正在丟失。好幾次清晨5:30醒來,發現自己四肢無力,明知達不到要求,便索性倒頭繼續睡。

比賽周期已經悄然逼近。本來,在9月25日的公路接力賽,我想感受箱根驛傳般的激情燃燃燒;10月9日的越野賽,我想在郊野的環境中轉換心情;10月23日的第三回合,是我“揚長避短”、爭奪積分的機會;11月6日的長沙馬拉松,那是暌違已久的第一個外地賽事;12月4日銀河馬拉松,我要完成去年的未竟之志。

現在看來,一切對成績的追求都越發不切實際。只希望一週接一週的忙碌比賽,能幫助我找回跑步的樂趣。怪自己沒法像優秀跑者們一樣,頭腦清醒地、循序漸進地把狀態慢慢推升呢!

寫於2022年9月17日,離銀河馬拉松還有11星期。

2022-09-08

作了個開頭系列

多年以後,站在望廈山頂上的熊孩子會指着西邊的蓮峰運動場發問,為甚麼這裡被稱作“狗場”?那時候,離最後一隻進口格力犬從澳門絕跡,已經過去將近1/4世紀了。賽狗這項博彩活動的記憶,早就從人們心中漸漸淡出。唯獨眼前這座破破爛爛、與城市景觀格格不入運動場,作為那個時代的見證者,仍大致保留着昔日的面貌。

計分牌上面寫滿難以理解的賠率運算與賽狗術語,攔在了望廈山和運動場之間,足有四層樓高——是一座真正的建築物,有門有窗,有水有電,鏽漬斑斑的窗框顯露了它的年代感;計分牌兩側的神秘園地,木瓜樹在園丁照料下歡快生長,一年四季都有果子結出;一欄相隔的環形沙圈跑道則寸草不生,是因為定期噴灑除草劑的緣故,卻成為麻雀們每朝沙浴、曬太陽的好地方;起跑閘箱、電兔鋼軌、終點攝像機等各種設備,都還像當年一樣保留在沙圈各處,頂着每天的日曬雨淋;轉到西北角,一排排狗舍密密麻麻,顯得陰深恐怖,曾經有多少無辜生命在這方寸籠舍裡夜夜哀嚎,牠們每天拼命飛奔,卻終究逃脫不了短暫而悲慘的命運......

澳門北區是世界上人口密集區的典範,也可算是缺乏城市規劃的典範。在狹小的空間裡,民居、運動場、博彩設施、學校、古廟、殯儀館……各種場所突兀地彼此依鄰、互相交疊。足球場、田徑場擠在曾經的沙圈跑道裡面,在2018年賽狗場結束經營以前,只有在不舉辦賽狗的日子,這些體育設施才可供使用——開放給公眾跑步的時間,更只得每天清晨的寥寥兩個鐘。

而即使後來不需再忍受狗尿的騷臭,運動場也始終籠罩在冥鏹焚燒的混濁空氣下;即使不再聽見格力犬的哀嚎,每晚還是迴盪着嗩吶的悲鳴。無論哪一種,在世界上其他跑者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!斑駁的淡黃色圍牆外,永遠散落着一地的溪錢和吉儀袋。那是因為,殯儀館就位於望廈山腳下、在運動場的正對面,只隔着20米寬的馬路。

曾經有不明真相的遊客誤闖此處,被小巧玲瓏的天主教殯儀館和恢宏磅礡的思親園深深吸引,並猛然拍照一番,以為那又是中西文化交融的一個象徵——某程度上的確如此,只是,任何導遊書都不會向旅客介紹這些“景點”。若是有朝一日翻看照片並得知了真相,不知她們會作何感想?

正是這個原因,這片鬧市中心的廣闊綠地,在房地產開發商眼中顯得毫無商業價值,卻是歷屆政客議員發揮創意、天馬行空的“角鬥場”。某屆政府曾計劃興建“學校村”,卻被接任的官員一票否決;他們“運動公園”的新提議,又被下屆政府推倒重來……就這樣,歷經“保障性住房”、“賽狗博物館”、“社區中心”、“美食市集”等各種方案、讓建築顧問公司賺得盆滿缽滿之後,運動場始終是數十年如一日。

然而,正是在這座年久失修、環境不算理想的運動場裡,在這條坑坑洼洼、打滿補丁的400米跑道上,在無數個生離死別的夜晚,一代代跑者用自己的汗水與腳步,寫下了一個個激勵人心的故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