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~ 謹以此文獻給某港燦廢青 ~
一天清晨,當巴里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時,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堆狗屎中,變成了一隻白白胖胖的蛆蟲。
當然,從他的第一視角來看,並不能分辨這堆到底是狗屎、抑或是其他動物的排泄物;他甚至不能從外觀上確認自己究竟是不是一條蛆蟲。然而,從他的處境來看,也大概可以略知一二——他無疑處在一堆動物排泄物當中,硫化物特有的臭味無論如何都不會辨認錯,他的身子只能像蟲子一樣蠕動,還有成千上萬條和他一樣大的蛆蟲在四面八方爬來爬去,如飢似渴地享受着這頓“盛宴”。
“這真是噁心至極了。”巴里心想。而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,儘管他的視覺、嗅覺與觸覺都對眼前的巨大糞堆無比抗拒,出於本能的驅使,他的身體仍不斷往這座污穢城堡的深處鑽去,他的口器還一大口、一大口地把柔軟惡臭的大便送進體內。
雖然對於自己的處境一片迷惘,巴里始終保持着高人一等的傲氣,甚至認定自己與周圍其他的蛆蟲根本不是同一物種。他覺得那些在糞堆裡蠕動的蛆蟲們都齷齪之極,他不願與牠們為伍,刻意與之保持着距離。“我怎麼可能跟這些白色怪物是同類呢?我擁有自我的意識,我懂得思考自己的處境,我會思考‘我是誰’、‘我在哪裡’,而不像那些怪物,僅僅為了吃糞而生,這就是我與別不同之處......”——雖然無論外觀上還是行為上,巴里都與別的蛆蟲毫無二致,吞噬糞便的模樣甚至比牠們更加狼吞虎嚥。
燥熱擠迫的環境使巴里不安,其他伙伴無時無刻都在四處蠕動,不時從他的上下左右穿梭而過。巴里討厭牠們,覺得被牠們碰一下都要毛骨悚然。騷動使他不得安寧,他渴望離開、渴望安靜、渴望尋找比吃屎更高尚的生存意義,然而本能卻驅使他留在原地,仍然沒日沒夜地從糞便裡吸收營養。
幾天後,巴里結成了蛹,總算與躁動的世界短暫地隔絕,獲得了盼望已久的孤獨。在那漆黑而安靜的軟殼裡,巴里得以更深刻地思考問題。“到底是怎麼回事?我何以被囚禁在一隻白色怪物的軀體之中,在這污穢的糞堆裡打滾?我究竟是誰?發生了些甚麼?這是一場夢嗎?”當然,以他那昆蟲的腦容量,任憑他如何絞盡腦汁,也不可能找出半點頭緒。
不過,用不了多久,一切謎團便將水落石出。
很快到了破繭而出的時刻。起初巴里倒臥着,六腳朝天,他慢慢睜開了眼,過了一會才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強光。他並不急於離開糞堆,先是死死盯着那一條條向天空揮舞的細長足肢,腿上的一根根茸毛都居然如此清晰,讓他覺得既驚奇又有點反胃。他又在糞堆上蹭了蹭剛剛長出的纖薄翅膀,然後輕巧地翻了個身,原地撣了撣翅膀,高頻的振動聲聽上去竟是那麼刺耳。
適應了蒼蠅的軀殼以後,巴里才開始嘗試第一次的展翅飛翔。在蟲蛹裡的那陣子,他一直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飛起來,然而當他再次振動翅膀,這次輕而易舉就離開了地面。原來飛行比他所想像的要簡單得多。他得以俯瞰這座一直與他相依為命的糞堆的全貌——在廣闊的雜草叢中顯得毫不起眼,這些天以來的曝曬使之乾燥褪色,幾乎就要風化瓦解了。
巴里沒想到,他的第一次飛行旅程剛剛結束,自己便成了人類拖鞋下的亡魂。在他短暫生命的最後時刻,映入他那巨大複眼的,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窮酸流浪漢的影像。
※※※※※
死後,巴里的靈魂接受了大審批。冥官語氣嚴肅地問他:“巴里,這是你重新成為人類的最後機會。你還堅持自己的誓願,轉世成為一隻蒼蠅嗎?”
“等一等!”巴里回應,“能不能先讓我知道,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?”
冥官有點不耐煩地打開手上的檔案,開始宣讀:“你本是中國香港人,在一次社會運動上,你當眾高調宣告了你的誓願:‘下輩子投胎,我寧願當英國狗屎上的一隻蒼蠅,也不願意做支那人’,結果當天你就被亂棍打死了。根據你的誓願,你投胎轉世,成了一隻蒼蠅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我果然是與那些白色怪物不一樣的!”巴里一邊心想,一邊竟還略帶一點滿足。
“現在是你重新做人的最後機會,如果你決定放棄,你就將會萬劫不復,靈魂將掉落地獄之火中,自我意識將被消失泯滅,你將永世成為一隻蒼蠅。”冥官重覆說。
巴里知道,只要他回答一句,便可以從噩夢中醒來,重回人間。然而當他努力追溯自己的人類回憶,希望尋回自己作為萬物之靈的優越感時,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哪怕一件值得他驕傲的成就,他漫長的人生那麼悲慘而碌碌無為,絲毫不值得留戀。他忘記了自己當日為何要許下這種誓願,甚麼“英國”、“支那”、“人權”、“自由”,那些他曾經為之奮鬥一輩子的目標,現在都已遠遠超乎他的理解能力。他只依稀記住了自己當時的人模人樣、以及最後被打得頭破血流的畫面。想到自己那具倒在血泊中、腦漿外溢、腸穿肚爛、散發着腐爛惡臭的人類屍體時,他的內心竟還泛起了瘋狂噬食的衝動。
“我......我願意永世成為一隻蒼蠅,不是因為我多麼痛恨支那、或者多麼崇尚英國,只是因為對於糞便的氣味,我已經欲罷不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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