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-12-08

2016半程馬拉松之旅

們評價一場賽事的好壞時,往往會深受主觀感受的影響。例如當筆者對中山馬拉松大加讚賞時,並不表示賽事本身真的無可挑剔,只是因為比賽當日天朗氣清,亦適逢自己精神飽滿、心情舒暢,跑出來的成績更是喜出望外,才會覺得一切的不足都瑕不掩瑜;又如,我會認為本屆的澳門馬拉松不夠好,很大程度是因為自己在比賽過程中受盡煎熬。

誠然,客觀條件和狀態的差異是存在的:氣溫比上星期暖和不少,賽前一天,氣象局還發出了空氣質量不良的預警,這與中山的藍天白雲形成鮮明對比;身體狀況也不如上週,儘管“初馬”的緊張此次已蕩然無存,比賽前夕能斷斷續續地睡上六小時,可是醒來後脈搏、胸口、肝區、精神等都不甚自然;賽道難度固然也不可同日而語,“中馬”難點在於後程的連續下穿隧道,數量雖多但每個都容易應付,“澳馬”的難點則在於兩座大橋的長坡。

不過,決定性的區別還在於心態:參加“中馬”的心態是志在練兵,沒有成績包袱(雖然賽場上也不會因此而有所保留);“澳馬”則是期待已久的展現實力的舞台,經“中馬”一役後,成績的期望更是大幅提高至140以內。期望有多高,過程就有多痛苦。
期待已久的澳門馬拉松(盜圖)

賽前,我給自己設計的策略是:起跑盡量搶佔有利位置,天亮前以“岔氣”為界,在保證不“岔氣”的前提下盡早跑出堵塞區;到達澳門半島後則開始按配速跑。

然而人算不如天算,組委會這次把名額從8000人一下子調升至10000人,令本已趨近飽和的比賽更超負荷,這從“馬拉松專列”N2路線巴士便可見一斑。大巴開出才4、5個站便已“逼爆”,一路經過酒店區、主要中轉站均只能“飛站”,留下一個個逼不上車的彷徨身影。我和同車的友人一路交流着這個問題,車還未到站,便決定了要為此事進諫一篇--雖然那對自己的備戰和成績沒有絲毫影響。

來到運動場,“擴容”的影響就更顯露無遺了。幸虧筆者沒有像往常一樣,做完熱身再存包,否則大可打道回府了。從存包區入口到運動場入口,一路上盡是攢動的人頭,不長的一段路,摩肩接踵下竟走了足足20分鐘。存包區、洗手間,到處需要排隊,可供緩跑熱身的空地更是欠奉。我在通道一側馬虎拉伸幾下便匆匆入場,眼見“搶佔有利位置”的願望已然落空,位置比去年“有意識地往後靠”還要靠後。引用場外工作人員的話,那是“接近龍尾”了。
運動員入口處的人頭攢動(盜圖)

出師不利,後面更要急起直追,速度、策略都暫且不顧。夜幕下,我瘋狂地從人群中見縫插針,和不少人有過小碰撞,被人從心裡罵過不知多少遍,還放棄了嘉樂庇大橋之前的兩座水站,其間感到了大腿和右下腹的繃緊,但總算沒有越過“岔氣”的底線。

急躁中完成了氹仔區的頭3km,節奏還未把握好,轉眼卻又到重頭戲之一的嘉樂庇大橋。為了模擬這座大橋,平日練習都會刻意在3.6km處加入一段長坡,但事實證明那段“長坡”仍不夠長。加上今天狀態糟糕、熱身不足,還在平路階段,便有了抽筋的預感;未上到坡頂,跑速就已經崩潰了,只能依靠“數燈柱”的方式分散注意力:“堅持住,還有四根燈柱就到坡頂了!”大橋下,領頭的黑人集團已經在跑往科學館的路上。

熬過了嘉樂庇大橋的難關,往後再也離不開水站了。大橋下的亞馬喇前地就有一座水站,我順手拿起一杯水動樂,卻不慎把半杯灑在了衣服上。綜觀整場比賽,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兩三次,在10km的觀音像水站更被噎了一口......就連在水站的發揮,也沒有“中馬”時理想,大概是因為澳門是靠左行車,所以水站全在左手邊的緣故吧?

6km時我特意檢查了時間,和“中馬”一樣,用時不到30分鐘,當然身體的感覺截然不同。接下來從歐華利前地到西灣湖廣場的一段,是熟悉的1.4km,是甜蜜的1.4km,一星期前我被某人規定在19分鐘內走完這1.4km。然而這一次,沒有半點親切感,在紊亂的步伐中走馬而過。天色初亮,南灣湖上一片矇矓,賽會精心加入的全新景點雅文湖畔,此刻尚在酣睡,沒有歌舞、沒有觀眾、光影節的燈飾也仍未啟動,不是本地人,根本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;西灣湖廣場上,美食節的喧鬧已煙消雲散,留下一攤杯盤狼藉。

6km也本該是開始按配速跑的時間,可是工作人員的一個小失誤,便足以攪亂我的部署。說的是第8km的里程牌。孫逸仙大馬路的賽段是“雙向”的,跑手先沿近綠化帶的北側跑向科學館,再折返沿近行人路的南側回西灣湖廣場。剛進入孫逸仙大馬路不久,便能看見11km里程牌的背影,就放在對面線旁的行人路上。沒過多遠,另一幅里程牌也出現了,也在同一側的行人路上,依然面朝對面線的跑手,上面寫的卻是8km。過了許久,我才明白原來是工作人員安裝反了,8km的牌是給我們這邊看的--果然缺氧的大腦不好使,哈哈!第7km和第8km的計時就這樣錯過了。

與此同樣,左邊鞋帶也出了狀況。以往為避免鞋帶散開,筆者都會將繫好的鞋帶末端插進鞋舌上的環扣裡,多年來幾雙慢跑鞋一直行之有效;虎走因為鞋帶較短而無法仿傚,可是之前6次穿着(包括上週的中山馬拉松)都從未出過問題,詎料卻在關鍵時刻掉鏈子,8km、10km、18km,不得不三次停下來繫鞋帶。這對於比賽成績未必有太大影響(想想里約奧運會上,王鎮被踩掉鞋還能後來居上,Mo Farah被絆倒依然勇奪金牌),卻徒添了內心的焦急。
(圖文無關)虎走和完賽獎牌

重新回到旅遊塔下,這時發生了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幕:對面線的一位女子,直接鑽過圍欄來到了賽道的這邊。她的這麼一鑽,就把孫逸仙大馬路上的3km路程一筆勾銷了。當然,代價是由於缺失了折返點成績,她將喪失完賽成績與證書,整場比賽都白跑了。如此偷雞摸狗的行為,在中學體育課上司空見慣,自願報名、自己付錢的馬拉松賽場上,倒是頭一回遇見。

從第11km開始應該算是整場賽事比較順暢的部分,呼吸節奏漸趨平穩、步速比較均勻、大小腿肌肉也進入狀態,但僅此而且,談不上半點“High”。無論如何,經過了紊亂的開局,好不容易找到了節奏,當必好好珍惜。我把全副心思放在速度控制上,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西灣湖畔的一名女子,手捧着一隻放滿“私補”的紙盒,一半是鹽糖,一半是朱古力,盒上還寫着“加油”等字眼,我猜她是個日本人;至於途經的西灣湖、主教山、媽閣廟美景,則仍和去年一樣無暇欣賞;倒是踩在媽閣廟前地的葡式碎石路時,透過虎走的輕薄鞋底,凹凸不平的石塊讓我感到了雙腳腳掌上的水泡。真是糟糕,後面還有1/3的路程呢!

不過即使沒有水泡,好景也不會太長,因為過了媽閣廟,意味着最大考驗即將到來。去年從媽閣上西灣大橋時一度覺得身心舒暢,一度以為自己攻克了這座難關。然而今天,初段的嘉樂庇大橋就吃盡了苦頭,而中後段的這條西灣大橋則更是撕心裂肺,引橋還未上完便來了抽筋前兆,萬幸隨着跑速降低,情況沒有進一步惡化。只是,上坡造成的心率飆升和呼吸困難,則不是一時三刻能緩過來。大橋上,一位帥哥撐不下去了,坐在一旁的路肩上,無可奈何地拉伸着左腿。我真渴望一同坐下來,等候收容車的接濟。
撕心裂肺的西灣大橋(盜圖)

熬過“鬼門關”,接下來是一段相對輕鬆的下坡路,這是衝線前的最後調整機會。第17km,氹仔單車徑對開,我已完成了松山10圈的距離,此刻已經不想再跑下去了,心想“我為甚麼要來跑這個作死的馬拉松?”這本一句無須回答的反問句,是從一幅插圖上看到的一句話,用來形容全馬跑手在30km時的絕望感受。然而現在卻儼然成了一個哲學問題:我為甚麼要來跑這個作死的馬拉松?我跑步的初衷是甚麼?是為了裝逼?還是為了享受純粹跑步的樂趣?在興建中的輕軌車站的街影下,我這樣思考着。

答案顯而易見,當然是為了裝逼!至少這一場,我是為了拼成績而來的,一年來1,200km的訓練,為的就是此時此刻。所以,要想實現“裝逼”的目標,就必須堅持到底。我安慰自己,這大概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全力以赴的比賽了。明年的全程馬拉松,我將毋須玩命地越過乳酸門檻,那將是呼吸暢順、脈搏平穩、節奏輕鬆的一場郊遊。

18km的時候檢查了手錶,這時距離140的目標只剩下不到14分鐘了,尚餘3.1km的距離,除非能作一次提速衝刺,否則140的目標基本無望。按目前的狀況,不掉速已屬難得,加速衝刺更是無從談起。所以我給自己下了最後一道指令:140已無望,別管成績了,以平安完賽為目標!旁邊一跑手聽了我的喃喃自語,莫名其妙地扭了頭過來。

卸下包袱,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最後一次停下來綁好鞋帶後,疲勞雖未消退,但棄戰的心態已被壓倒。終點在望,完成比賽已不再是難事一樁。我緊跟着前面黃衫老伯的步伐,跑過賽馬會外圍,跑過仿佛永無止境的望德聖母灣馬路,跑過排角軍營折返點,在聽不懂的廣播聲和體育路上人群的吶喊聲中,終於又回到了澳門運動場。

我張開雙臂,迎接總算來臨的衝線時刻。
我張開雙臂,迎接總算來臨的衝線時刻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