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12-10

記2022澳門國際馬拉松

是一年的澳門國際馬拉松。按照慣例,還是寫文記錄一下。不過相較於平淡而痛苦的比賽過程,討論賽會在這場比賽中的“神操作”,似乎更能引發共鳴,所以文章也從這裡切入......

先來看看這次比賽期間發生的主要爭議點:

  1. 六時開跑的全馬“國際組”,冠軍選手管油勝因前導車出錯而跑多800米,並因此失去了成績達標獎金;
  2. 六時起跑的半馬“國際組”,包括冠軍王坤、亞軍邊岐在內的前列選手,在最後衝刺階段與七點開賽的“本地組”選手嚴重“撞車”;
  3. 七時十五分開賽的迷你馬拉松,比賽期間臨時修改賽道,距離縮短至只有約3.3km。
  4. 七時起跑的全馬“本地組”,當時領先的選手在一處折返點被錯誤指引,導致多跑了約500米;從第六名開始則沒有跑多;
  5. 七時起跑的半馬“本地組”,路線實則上也比六點的“國際組”跑多了;
  6. 七時起跑的全馬“本地組”,前導車無法辨認領先的本地選手,及無法發揮“前導”作用;
  7. ......

有夠誇張的,每一槍、每一組都出現狀況。而以上一切的爭議,除了管油勝的情況可歸咎於過於複雜魔幻的賽道設計之外,其他問題歸根究底,都同賽前不足24小時才臨時公佈的“分槍起跑”安排脫不了關係。

<1>

“勞模”管油勝的情況,筆者本人沒有經歷和目睹,因此不妄加評論,只引述管大神的親自說法:

在18公里時,引導車帶錯路。我從隧道下去又從隧道上面繞回來,不但多跑了800米,還多了一個坡。本來已經拉開500米了,結果我繞回來阿提已經在我前面200米了。不然應該是216左右的(跑進216有5000美金)。35想走的,想着太累了,不想跑!心態崩了!後面就跟他們一起慢慢跑了,成績獎拿不到了。我後面500米衝了一下。真的太累了!不過4萬美金,玩命也要幹!

大概是今年的賽道設計實在太複雜,太多折返點、太多重複路線,把前導車自己都繞暈了吧?從路線公佈的那一刻開始,筆者便心生疑問:畫出這幅路線圖的人,自己究竟能不能看得懂?比賽現場的眾多工作人員,又能不能記得清?事實證明,確實在關鍵環節上出錯了。

不過也請管大神不必因為痛失達標獎勵而太過失落,樂觀一點地想,若不是董國建因為防疫原因臨時無法參賽,他所得的獎金還要再打折扣吧?

這路線,要被繞暈了

<2>

前導車出錯,這種情況很讓人泄氣,但也算不上是“新聞”,在世界各地的比賽都時有聽聞。相較而言,臨時公佈的“分槍起跑”,才真是讓人嘩然,才是接下來一切混亂的“萬惡之源”。

就算此前沒有關注澳門馬拉松的讀者,相信都會從前文中察覺不妥:為甚麼比賽分成了六時的“國際組”、和七時的“本地組”呢?這顯然不是正常操作。消息既出,一眾跑友紛紛“炸鍋”,多數人指責措施在天氣和心理上對本地選手構成不公平,更多“看戲群眾”則質疑措施對防疫的實質成效。對此筆者先不予置評,只著眼於這個臨時措施對比賽實際造成的混亂與影響。

具備半馬1:20內實力的跑友百全,在“眾人皆醉”之際,則更冷靜而敏銳地洞察了另一個問題:“國際組”半馬選手完賽時間預計為1:06至1:08,衝線時剛好遇上“本地組”全、半馬選手從運動場出發、和迷馬選手集結的時間,勢將阻礙“國際組”半馬選手衝線並鬧出“天下第一笑話”。

結果如何?從現場所見,運動場的確已經預留了兩條跑道供半馬選手衝線,似乎早有“預案”;然而就在運動場外,讓坤哥、邊岐教練“崩潰”的一幕還是發生了——七點,我剛跑出運動場不遠,就見到坤哥從同一條跑道上迎面而來,逆着起步中的龐大洪流,兩者之間完全沒有分隔(有說還是前導車的問題?)。相關影片、照片隨即被香港、台灣的運動網站轉載報導,成功“柒出國際”。

來看看坤哥的“勝利感言”——看不出喜悅,字裡行間只充盈着無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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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這還只是剛剛開始,接下來還有更多“國際組”半馬選手準備完成比賽,他們還將與迷馬參賽者“深度”衝突。具體而言,兩者的路線將在羅斯福酒店—馬會後欄—奧林匹克游泳館圓形地重疊,然後路線分岔,半馬左轉返回運動場,迷馬則理應直行向軍營方向。然而,或許由於路口沒有能力做好分流,或許甚至根本沒有這方面的預案,賽會最終採用了“一刀切”的方法,不論半馬、迷馬,一律進入運動場衝線。迷馬比賽就此結束,距離從原先約4.5km,臨場縮減至剩下3.3km!

迷馬被截短的情況

雖然賽會早就聲明:“賽會有權因際之道路狀況而作出修改和調整,請於比賽時按指引員的指示進行比賽。”然而比賽期間毫無先兆地修改路線,還是讓人猝不及防,更對運動員體力分配和“拼衝刺”的計劃影響巨大。鬧出這麼一齣,歸根究底,還是對臨時措施缺乏思考、對迷馬項目缺乏尊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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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為這就完了嗎?以為7點起步的“本地組”選手就可以幸免了嗎?太年輕了。“本地組”全馬的問題,我自己有親身經歷,而且“受害者”、“受益者”(但是注意,他們本身並無任何過錯!)都是我的朋友,所以可以探討得深入一些。

“出事地點”發生在全馬約20km,即氹仔麗景灣酒店附近的折返點。事發經過如下:當時的本地組前五名(阿元、志瑋、強哥、MD、石哥)跟隨引導,跑到賽道盡頭“宋玉生博士圓形地”才折返,而從第六名(Ray哥)開始,工作人員卻突然、迷幻、驚呆所有人地,打開了麗景灣酒店附近的一處鐵欄,並純粹口頭告知選手,“七點起跑的可以從這裡折返,六點起跑的繼續向前”。這等於讓前五位選手多跑了幾百米,而隨後的選手則抄了近道。不公平由此產生,並因此影響了最終排名。

雖然半分鐘前我已經看到Ray哥質問工作人員,也已經接到龍sir的預告,可是真正跑到這個位置時還是“懵逼”了,停了兩秒才理解工作人員的意思,心中的疑惑卻始終未有解開:六點起跑與七點起跑,賽道為甚麼有差異?更甚者,我未有通過圓形地的計時地氈,會因此被DQ嗎?

幸好最終成績有效,但疑團卻未解開。帶着“求是精神”的我,還是很想知道發生了甚麼。賽後我重新檢查了路線圖和影片,結合自己手錶的GPS測距數據,大致得出以下結論:

3.5km左右,我們第一次經過這個地點時,實際上應該在中間的麗景灣酒店折返。但是,7點開賽的“本地組”選手,所有人這時都跑到盡頭的圓形地才折返,即是所有人這時已經“跑多”了(到達4km公里牌時,我的GPS手錶顯示里數大約是4.3km,可以認為這一段“跑多”了300m左右)。這就是六點“國際組”與七點“本地組”有所差異的地方。

可以合理地推測——但我沒有實質證據證明——發生這樣的錯誤,是因為“國際組”選手早已全部通過“麗景灣”路口,並且已經陸續有選手回到氹仔、需要在“圓形地”折返了。工作人員因此關閉了“麗景灣”路口,而且剛開始時忘記為“本地組”選手打開。直到第六個本地選手通過時,才突然用這種方法“補鑊”。說到底,還是分槍起跑惹的禍。

說真的,作為有份參賽的運動員,我寧可大家一起“跑多”,也不希望賽會用這種不公平的方式“補鑊”。黎sir沒有聽完我囉嗦的分析,給出的解決建議卻驚人地簡潔、有效、高明、優雅:不需要分設“麗景灣”路口與“圓形地”兩處折返點,第一圈、第二圈都在同一個位置折返,然後在賽道其他地方多除少補。

<5>

相對來說,很少有聽到半馬的跑友抱怨距離不準——盡管從所見的數據看來,許多跑實的距離實際都有21.4km以上。這是因為,自己的手錶多計幾百米,在任何比賽中都太平常、太合理了。跑友不太會注意到其中的問題。

然而,根據第<4>點的分析,同理可證,所有——是所有——七點起跑的“本地組”選手,都比“國際組”跑多了300m左右!那不是丈量不準、手錶飄移或者彎道切線的問題,而是由上述“麗景灣”路口的人為錯誤所造成!而且,不像我們全馬,他們不會第二次經過“麗景灣”路口,沒有任何“補鑊”的空間。

在此我又必須為王坤老師感到慶幸(雖然他本人並不太開心),慶幸他仍是以中國身份證報名參賽,慶幸他得以與主要競爭對手在六點的“國際組”比賽同場競技,否則這多出來的隱藏300m,可能足以改變賽果。

<6>

關於“本地組”前導車的問題,唯一受影響的是阿元,提出意見的也是阿元,故有疑問請向阿元查詢......

根據阿元口述,前導車(一輛單車,好像說是回到氹仔區才加入的)因為無法辨認誰是“本地組”領先選手,以至更多時候踩在阿元身旁、甚至後面——反而是阿元在給前導車“開路”。騎手甚至還問了阿元本人,他是不是澳門區的領先選手😂。

可以想像,若不是硬生生地將一場比賽分割成兩場比賽,若不是硬生生地往賽道裡塞進許多速度較慢的參賽者,那麼阿元其實根本不需要前導車的,有許多同等水平的外地選手可以跟他互相拉扯、互相引導,正如過往許多屆的情況一樣。對於賽會的臨時安排,前導車騎手相信就跟阿元一樣無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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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這樣,賽會憑一己之力,辦出了一屆大家都有怨言的國際馬拉松。在賽後的頒獎區中,得獎者看起來個個心事重重。從賽前的臨時安排、到賽中的奇葩操作、到賽後公佈有選手陽性,各界對是次比賽的抨擊也從未停止。

其實筆者十分理解在疫情下辦賽的艱難,也十分欣賞賽會堅持辦賽的決心。從道聽途說得到的消息,臨時實施的“分槍起跑”安排,實屬其他政府部門施壓下的無奈之舉,混亂的發生肯定也在所難免。我更加期待的是,賽會能不能將今次的經驗,轉化成將來的果實——今次的“分槍起跑”至少驗證了兩個可行性:

  1. 分槍、分區起跑可行;
  2. 賽道可以從6點用到12點,即六小時關門可行。

分槍、分區起跑是筆者近年來對澳門國際馬拉松最主要的訴願,沒想到今年以這樣的方式實現了,證明過往一直是“不為也,非不能也”。相比往年動輒要提前40分鐘“上線”(請想想選手們熱身、上廁所的問題!),今年的準備過程簡直是享受。合理地按時間分區起跑還有另一個好處:速度快的選手不會被速度慢的參賽者擋在前面(請看看下面這張圖,站在第一排、伸手阻擋精英選手的這位參賽者,結果都沒有完成比賽!),從而提升了起跑階段密集人流的流暢性與安全性。希望賽會別因噎廢食、因為今年的混亂情況,就放棄了這麼好的做法。

我還可以輕易列舉出今屆比賽的一些值得稱道之處:賽前博覽會開始搞出水準,現場氣氛不錯;歷屆獎牌展覽很有特色;紀念品(健身彈力帶、號碼布腰帶)的選擇有水準,頗瞭解跑步愛好者的需求;賽道丈量準確,我的GPS數據驚人地精確到42.20km......

按時間分區起跑, 這樣的情況就可以避免......

博覽會現場,不知被誰偷拍了......

今年是澳門國際馬拉松的第41屆,賽事Logo乃至獎牌因此都以“41”作為主題。賽道上到處插着的旗幡,也在最頂的位置印着“41”Logo,其醒目程度更甚於每km的公里牌。在我跑到最精疲力盡之時,每當我看見這些旗幡,都以為自己已經跑到第41km了,以為比賽剩下最後一公里了,給我帶來一些興奮、一些勇氣、一些期待、一些失落......馬拉松的魅力,就在於此。

明年,預計是疫情政策解放之元年,澳門國際馬拉松亦正好來到第42屆。這個對馬拉松真正有着特殊魔力的數字,期待能帶來更多好運、更多改變、更多精彩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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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最後,來交代一下筆者自己的成績與比賽狀況。

前文有一句,說“本地組”領先位置的幾位“受害者”、“受益者”都是我的朋友,一些讀者可能以為我在吹牛、沾光,然而“元家班”隊友這次的戰績確實搶盡風頭:阿元勇奪本地組冠軍自然不用說,Ray哥、龍sir、MD則分別是第三至五名,五個獎金席位“元家班”橫掃四席!全哥拿到第八,神龜、阿蘇也強勢“破三”,佔據了前15名的兩席。不得不佩服元教頭的功力,跑得快的,全澳門不止阿元一個;能夠讓學生都跑出全馬好成績的,暫時則無出其右。

相比起來,自己就要失色一些,2:54:46的成績並不是最佳發揮,慶幸還可以擠到第九名,拿到夢寐以求的Winner風褸。再結合三週前的傷患情況,能完賽、能破三、能PB、能上凸,一切已經無比夢幻了。

事情應該要從10月23日的第三回合說起,那場濕熱的半馬比賽中,許多大神都翻了車,我自己卻跑得相當滿意。然而,正當我開始對12月4日的銀河馬充滿遐想時,身體卻一直恢復不起來,狀態飄忽不定。終於,11月5日,原定長沙馬拉松/無錫馬拉松的日子,在一課激烈的28km長課後,傷了。

勉強完成接下來的兩課間歇之後,痛感在一星期後攀到頂峰。具體表現為左邊屁股內側深層處的刺痛和“冤痛”,尤其直腳抬腿、踢腿、下壓等動作最能激發痛感,郭神醫的診斷則是“大腿後側肌群”問題。在最黑暗的時刻,我以為今年的銀河馬已經結束了。在此必須感謝郭神醫妙手回春,感謝文、Sam慷慨贈藥,感謝眾多跑友的關心與鼓勵,讓我得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,有條件、有勇氣重返賽道。

傷痛是得到了緩解,可是時間一去不返。錯過了關鍵兩週的訓練,錯過了“終極長課”,成績我已經不敢抱有幻想了。接下來的比賽,我決定全心全意只做好一事:405配速,帶跑到30km。“405”、“30km”,是我最後兩星期練習的關鍵字。

最後練習的關鍵詞: 405、30K(36K的最後6k是別人跑的)

405配速,不慢,絕對不慢。沒辦法,羊羊要挑戰2:55:05的紀錄,就算身體出了狀況,就算心理也大受影響,怎麼也要試一試。這麼快的配速,即使在男子組的比賽中,也足以讓我佔據到第八名。天氣舒適,前面的選手個個動作流暢,看來誰也不會輕易“掉鏈子”。

但是練習情況不斷告訴我,用405配速完成42km並不現實,比賽印證了這一點。在這場“本地化”、“聯賽化”的銀河馬中,超車與被超車的畫面屈指可數,配速任務15km便草草結束了,“競賽加成”基本沒有,比賽如實反映了練習情況:405配速只能開到30km,後面必須減慢速度,痛苦地慢搖堅持。

必須減速的原因是,小腿抽筋了!真糟糕,那時我正在伸手拿鹽丸,前面100米就是水站,一個黃衫大叔正緊跟着我(以那時的配速,我還以為他是本地的競爭者呢,可是只跟了1km就沒有了然後)。突然,那陣熟悉的感覺像一股電流,在腓腸肌和比目魚肌中間貫穿而過。只是輕輕的閃了一下,像是前哨兵發射的第一顆訊號彈,卻無比清晰地提醒我:必須減速了,接下來還陸續有來呢!

最後的12km,配速看似守得還可以,在420左右止跌回穩直到完賽,可是,過程很痛苦、很痛苦,痛苦得完全不想回憶,是人生中最可怕的噩夢,是“滿清十大酷刑”中最殘酷的一種,是束縛着伊克西翁的永不休止的火輪。全哥和另一位選手追過我,我毫無招架之力;38km多,我又抓到了更痛苦的強哥。名次至此也就定格了。

最後12km,很痛苦很痛苦

成績與戰情符合預期,得獎更是讓人高興,但是2:54的成績並不能讓人滿意。期待下次,把身體狀態調整好,避免受傷,看看能跑出甚麼成績。期待下次,不要再用405配速起步,那樣太痛苦了,慢慢加上去不行嗎?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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